论“命定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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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读完了杰克凯鲁亚克的《在路上》。这毕竟是垮掉一代的代表作品,读之前的印象自然是一群颓废青年满美国乱兜,再中间穿插一点“生活真道理”的故事,浪漫得很。但中间主角跟一个姑娘互生爱意,决定成立家庭不久后,又因寒冬与生计而分道扬镳。这让我觉得不太对劲--这本书的真实好像是玩真格的。最后的结局也没让我失望:主角的好哥们狄恩长途跋涉几千公里赶到纽约,只为来看看自己。但他没钱和狄恩一起回旧金山,只能目送他在寒冷的纽约街头走去,身上穿着被虫子咬过的外套。其原型也在凯鲁亚克死前一个月,冻死在了墨西哥2月的铁道边上。其名曰尼尔卡赛迪。

这帮美国文青,在二战后切身感受到战争的惨绝人寰以及冷战的末日氛围,于是撒了疯地在美国大地上寻来找去,希望打破生活的沉寂,趁苏美扔核弹之前把这辈子好好过完。但很明显,凯鲁亚克和卡赛迪最终什么也没有寻得,破罐子破摔的命运依旧落回原处。而对我最具冲击力的,还是飙车爵士乐吸毒的主旋律与悲剧结尾的巨大反差,更会让人感到命运既定,哪吒都是扯屁。

关于命定论,有一个概念能对其进行论证,叫“拉普拉斯的恶魔”:简单说,若任何事物的状态和运作规律都是已知,那么由于因果论,下一秒它们的状态就可以确定,下下一秒的也可以确定,进而我们的未来就都是确定的。举个例子:在这个理论下,你早饭吃了包子,不是因为你“想”,而是它由大脑的一束脑电波决定,甚至从宇宙大爆炸的那一刻起,这件事就是确定的--今天早上你吃的一定是包子,时间倒流回去也跑不掉。这样一解释,人的自由意志便自动散成一滩渣,都不用社会费老大劲来碾。这种状况,哲学家把它归为“后现代精神危机”。

国内有张专辑(《冷水浇头》),内页写着这样的话:“在这一切均已被尝试,一切结局都可被观测的‘后’时代,我感到没有方向,无所适从,备受煎熬。”这算是种历史的创伤。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,我们总能从历史里找到当今事件的翻版,进而对结果进行预测,通常会得出“这把死定了”的结论。除了杭天,草东也发出过“我想要说的/前人们都说过了”的感慨。而且如今互联网普及,社会阶层与年龄层的天然隔阂被打破,我们每个人都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,年纪轻轻就受困于大学毕业了有没有工作,工作能不能稳定到我退休等等。这样的恐惧持续渗透,于是更觉命运已定。

人类不喜欢确定的未来,但仍对预测未来十分热衷。从原始社会用星星和颧骨来预测命运,到现在天气预报,股市预测,以及大部分的科学都是在干这事。但以我们目前的科技水平,足以被称作拉普拉斯的恶魔吗?我们从没有过准确预测未来的能力。我尽管认同因果律,认同命运是确定的,人类也不可能确定“这就是命运”,不可能明确命运的样貌。你说你觉得你考不上高中,考不进985,人生看不见明天--咱连明天下不下雨都不知道。没准明天阳光明媚晴空万里,你就看见明天了。

结论已出:命运是确定的,但是人类不能确定命运。感谢上帝让我们的科学没那么发达,给我们的未来留下一点未知。其实人生活的大部分都是已知熟悉的,直到某一天突然一个未知出现,我们再去被迫地适应它,跳进新的已知之中。这样讲,人活着可能就是来探索命运的(有点浪漫,大可不信)。毕竟全部都是已知的生活无聊至极,我们总需要一些惊喜或惊吓;最终在病榻前看完自己命运的全貌,再回到我们来的地方去。地球online,名副其实也。

在我能活到的年份里,我都不怕有科学家能准确预测未来,他们没这能耐,我未来也不会从事这种工作为之努力。如果有人不信邪,曲线救国,发明了通往未来的时光机器,我会第一个以反人类罪名将其绳之以法,当众枪决。

作于2023年12月